芭芭拉與她的小鎮 II
- yuchiah
- May 1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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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Apr 25, 2021

費瑪、芭芭拉、與她們的森林
博物館蒐藏物越來越多,費瑪當初所建的展示空間,像是棵會長大的樹,枝葉密密滿滿包覆了原先居家用途的⼩小屋。鎮上居民的熱心,早已妝點了一整屋的主題。費瑪和丈夫日日夜夜在這間博物館內,工作生活,彷彿是讓一座小城也在他們裡面生長了。而⼩小鎮居民,也樂此不疲地支持著這座在鎮裡生長的記憶有機體。往後有外地人不知因為什麼的緣故造訪克姆鎮,鎮上居民在時間寬裕、日光晴好的午後,會帶著外地客人造訪這間算是靠著眾人智慧集結而成的「費瑪」博物館。
芭芭拉就是有著如此喜好的居民之一。她喜歡幫助人完成他人喜歡的事情。芭芭拉心裡這樣想著博物館與它的小鎮故事,一股身為克姆人的驕傲,從肚裡深深的某處爬上了心頭。
偶爾費瑪需要遠行,芭芭拉會自願到博物館擔任志工。就算博物館那日恰巧沒有訪客,芭芭拉還是會照慣例,泡好新鮮的花茶(在入冬的十二月則會是熱可可與香料紅酒),擦拭好相同數量的陶瓷杯子,把肉桂餅乾裝滿在重複使用過有著花雕紋式的餅乾盒裡,等著或者日落前幾個散完長步、定會進館打個簡短招呼與歇腳的當地人。芭芭拉會陪他們喝上一杯紅酒或是兩杯茶,問候彼此的家庭或農場,在沿著簡單的小木椅掉了整圈餅乾屑的時光後,他們會一起鎖上門,朝有炊光的方向回去。
喔,忘了說,當地人有這個共同的習慣,好像是鑲在他們基因鏈上的一種喜好——到森林裡散上一段久長的路。克姆人從小跟著親人,從入冬到夏季,除了結冰積雪道路不通之外,在生活忙碌的空隙中猛一抬起頭,就會像是被南方那片森林不斷召喚般,「出去走走吧」,這句話對克姆人帶有不可抗拒的魔力。當某個人從客廳某個角落如是一語,家裡的人也不會特別爭論,紛紛便掛上圍巾手套耳罩雪帽,不消一個廣告的時間,門外就站著暖身準備入林的幾個身影了。鎮上居民本應十分謹慎於時間計算的,但由於南方那片森林的古老及魔幻,常讓人在裡頭
忘卻了文明的時間。「走半鐘頭就好」,妻子也許出門前這樣對丈夫說道,但常常回頭已經日落黃昏。
這種計算的落差,其實傷不了什麼人的。當人願意往林裡去時,往往也不會計較今天偶爾森林多挽留了自己幾個步伐。鎮上的人從不校對森林與文明時間的精準性,彷彿在一切規劃甚好的機制裡,替野性保留了某種出走的可能性。
但這種森林的無時間性在外地人身上,常就顯得麻煩了。當你有機會造訪這座小鎮時,請格外注意,帶上你寶貝的登山靴,且千萬記得,「早飯後要不要去附近森林散個步呢」,當你聽到這句話,請做好走上三小時的心理準備。喔,這裏說的當然是文明時間。
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對芭芭拉和伊森來說是個特別的存在,但也是兩人生命中最掛心的⼈人。伊莎貝拉小時候內向,父母的遠行常是一場家庭拉鋸戰。伊森是個性格溫潤但也堅毅的男人,對於小伊莎貝拉的哭鬧,他也從不特別責備。伊森總是靜靜地陪小伊莎貝拉,慢慢地安撫她,直到這小女孩哭累了枕在他腿上睡去。芭芭拉在女兒八歲以前,和一間很不錯的外商公司商議特別條款,減少長途旅行,以保留多一點時間給家人;其實一方面是為要堅固這個小女孩對家庭遲來的安全感。
伊恩和芭芭拉給了他們的伊莎貝拉這樣一個安全又穩固的家,與一個有著美好性格居民的克姆小鎮。伊莎貝拉內向的性格也就漸漸在她年紀豐熟的過程裡,趨於平穩與開朗。伊莎貝拉在鎮上開始結交好朋友,許多是她之前在市中心的創世紀餐館假期打工認識的。
史蒂夫與創世紀
創世紀餐館之所以名為創世紀,是因為餐館主人史蒂夫特別喜歡米開朗基羅的作品《亞當的創造(The Creation of Adam)》(這裡稱它為《創世紀》吧),這幅知名的天頂壁畫描繪的是亞當在一個世界初醒過來,正要會面造物主的那頃刻之間。米開朗基羅丈量亞當和造物主手指之間的距離,就實作本身不到二十釐米。而也許因西斯汀教堂天頂混凝土隨著氣候的漲縮,每年兩個不同次元世界的間隙,或多或少會有所差異。史蒂夫在他的創世紀餐館四處掛著這兩個指頭構成的複製畫,複製畫抹去了所有那位義大利文藝復興大師揮灑的繁複細節,在某種俗氣之間,卻反而讓那永恆的相會時刻成為故事的唯一焦點。
史蒂夫常隔著吧台,一面從啤酒桶裡轉打上一杯杯新鮮橙黃液體,一面看他所認識的鎮裡顧客,落座餐館不同大小的深色木桌。從閒散地翻閱菜單,到因為某個話題而興致高昂,史蒂夫享受人們用餐時光中的心神起伏,對他來說,那是一齣齣永看不膩的好戲。
餐館總少不了戀人,史蒂夫的創世紀也不例外;或說創世紀還原了伊甸園對於愛情的頌讚,其實也不為過。史蒂夫看遍了那一對對眼神相望、鼻尖隔著小蠟燭竭力貼近的戀人們,他們雙頰被幸褔映得通紅。那兩個生命的間隔,剛好是創世紀那對手指會遇的距離。在史蒂芬的餐館,當代的日常生活裡,隨處充滿了創世之際、美好芳園裡那令人動心的時刻,既遙遠又靠近,既神聖又平凡。
澤馬
史蒂芬開餐館是種興趣,更是種對生活歡愉的致敬。他喜歡小鎮,更愛鎮裡的人們。這座世世代代以來幾乎算是自我繁生的小城,與其中人們所形成的⼩小生活圈,漸漸在幾年前被大批由南方而來的移民搖動。新聞偶爾鋪張版面的抗爭與排斥,小鎮區民卻像是免疫一般,讓這股移民吹起的風,僅輕輕由髮間游過。
瘦瘦高高的澤馬已在史蒂芬的餐館工作了三載,好不容易漸漸習通了當地語言。平常日的晚間,澤馬會負責酒吧吧檯的工作,史蒂芬偶爾倚在吧台上記帳,偶爾親手撈上一手啤酒遞給客人,偶爾則替自己打一杯卡布奇諾。史蒂芬會咚的一聲坐到熟客身旁,就著那一張張微醺而發紅的臉,隨意聊起生活的、社會的、心裡深深淺淺的事情。澤馬不時在桌椅間穿梭,遞餐收盤,其他時間,則在吧台後靜靜地擦拭那一隻隻閃亮的玻璃杯。玻璃杯子映著餐廳裡的燭光,照得澤馬黝黑的皮膚更加明亮。澤馬以一種近乎敬虔的態度旋轉杯子,儀式性地將它們依次擺回櫃裡。他的姿態輕巧,態度有禮,但臉上卻少有笑容。那一張時常向著異地遠方沈思的年輕臉龐,與整座餐館沸騰的嘈雜歡聲,顯有不協調的對比。
芭芭拉和伊恩時常帶著伊莎貝拉到史堤芬的餐館,除了用餐就是週末的小飲。餐館的菜色並不是如何特出,常有的家常菜就是煮馬鈴薯和煎肉排。伊莎貝拉則喜好千層麵,並偶爾在餐前點一杯熱茶。餐館的史蒂芬是這個家庭數年來的朋友,每當芭芭拉或伊恩一有遠道的朋友來訪,他們就會撥上這支他們熟記在心的創世紀號碼。不論餐館再忙,史蒂芬總有辦法地,幫這個家庭挪出一個妥適的位置。通常那個傍晚,伊恩都會稍微有些過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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