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園裡找到我

那是今年的第三場喪禮

人們習慣了道別

禮數的選擇上沒有太多顧慮和遲疑

挑上簡單隆重的便服

一車向北

我與他只有幾面之緣

是一個好友的父親

嚴肅而且寡言

一位高大清瘦的男人

眼底對家人總有藏不住的愛意

聽說還是個奇幻迷

坐有整面的書牆

他與妻子幾年前搬往市郊

朝北的一座不太熱鬧的農場

城市裡的夢與成就他見過

在氣候變遷大遊行裡

是我最後一次與他的理想世界相遇。

儀堂裡睡著這位清瘦的男人

與昨日相比他不再高大

沉靜如他一貫的姿態

耳際作響的九零搖滾樂

是他對生命最強而有力的

抗議或是頌讚

我們暫時疑惑了；

家人手中的字條顫抖

友人想念的言語陣陣

弗蘭肯斯坦在人們耳際嘶吼

他六十年的生命在一個瞬間綻放

暴力且溫柔，

誰不是被痛苦摧殘的沒有形狀

在一個無神的世界裡

控訴擲向空寂宇宙

死在蒼白的水泥牆上

一個倉促卻篤定的存在

在離去的時刻

比許多人的冗長時日更富含生命；

在樹林裡他有水鳥為伴

他說，除非是暴雨時節

你們總可以在花園裡找到我

時間是你們的所有

意識是你們的重擔

我行經他的花園

一片神秘、潮濕、不受控制的所在

深綠色的爬藤蔓過斑駁的木箱

傾倒但修剪過的枝幹

不曾被擁有。

隨興且自由。